暗琅

比较杂食啦(*ฅ́˘ฅ̀*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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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云梦双杰】《不溯》

兔子君:

*短篇 可搭同名bgm


*友情向


*依然感谢 @黑眼圈小杰 的不杀之恩 和 @Athello 的校对大恩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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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不溯》










魏无羡搁下筷子。


“江澄。”他真诚地问,“你是不是胖了。”


这话说出口,偌大个堂间倏地静下来,像突然被封进了冰里。而江澄的动作也肉眼可见地停顿了一下。


过了几秒,金凌先没绷住,噗地笑出了声,又欲盖弥彰地扒了两口饭,从眼角偷着瞥舅舅的反应。


江澄不为所动,冷漠地挟一筷子鱼肉放进碗里。


魏无羡浑然不觉席间气氛有多凝重,继续指点山河。


“不过你还是这样好点,我刚见你的时候你也可太瘦了点。奇了怪了,这几年你做了家主不该吃得挺好的么。”


江澄从首席抬起头:“闭嘴。吃饭。”


魏无羡嘿嘿地笑,说,我吃饱啦。


江澄皱了皱眉,不再理会他。


有那么一会,魏无羡恍惚在他身上看到了一点江枫眠的影子。那时候吃饭的人比现在更多,也更热闹一些。而江枫眠坐在江澄现在的位置上,无奈又威严地呵斥他们:慎言。用餐。


魏无羡眨了一下眼,上下眼睫一错的功夫,那些浮现在他眼前的陈旧往事就沉了下去。


他按着小时候的习惯将竹箸横摆在碗口:“我想和你聊聊天。”


“我不想。”


江澄这次回答得更快了些,并将碗放了下来,同样地,把筷子横着搁在了碗口,意思是吃完了。


魏无羡露出了一点笑意。


时过境迁,面目全非。太多年过去,很多事情都改变了,但还有一些东西却奇怪地保留了下来,虽然琐碎无用,但也让人高兴。


在魏无羡深邃又意味深远的注视下,江澄冷哼一声,拂袖而去。


席间只剩下了魏无羡和金凌大眼瞪小眼。


“其实,你能来吃饭,舅舅挺高兴的。”金凌用筷子把碗底最后一粒米捡进嘴里,小声说。


“真哒~”魏无羡笑眯眯地回答,毫不在意地看风景。“那敢情好。你没看见他瞪我那表情。”


他坐在他少年时的位置上,从同样的角度望出门口去,入目一大片碧绿的莲叶,风从很远的地方吹来。


魏无羡在柔和的夏风里阖上眼睛。一样的位置,一样的风,一样的夏天,空气湿润又带着莲香。


他记得他就在这门外的走廊上对江澄说,将来他做家主,自己就做他下属,姑苏蓝氏有双璧,云梦江氏有双杰。


他还记得,那时江澄眨了眨天真又明亮的眼睛,说:一言为定。




那是很久以前,久到江澄的脾气还没有这么喜怒无常。


他是个不怎么可爱的朋友,嘴巴很坏,脾气挺大。但魏无羡喜欢和他粘在一起,因为他的眼睛不骗人,喜欢就是喜欢,相信就是相信,戳破那层扎手的壳,里面整一个傻白甜。


他太傻了,魏无羡说什么他都信,于是被一句轻飘飘的云梦双杰拴在那个纯真愚蠢的夏天,一拴就是十三年。


魏无羡想了想,江澄那时候对他还真的挺好的。


江枫眠有的时候出去云游,偶尔也会带点稀奇东西回来。一次他回来的时候,带了一把果子,说是什么什么山上独有的,特别放不起,几个时辰就要烂。那天魏无羡正巧又疯玩到了不知道哪里去,虞紫鸢便让江澄赶紧吃了,免得浪费江枫眠一片心意。江澄看着那些晶莹剔透的果子,吞了吞口水,说,不行,等魏婴回来分。虞夫人气得要命,骂他傻,被人欺了都不知道。江澄一声不吭,只是摇头:等魏婴。但最后魏无羡滚了一身泥回来已是月上梢头,那些堆在桌上的果子都微微瘪了下去,露出熟过头的颓态来。江澄臭着脸,自己拿了几个,把剩下的往魏无羡面前一推,说,给我吃。


后来魏无羡听江枫眠说了这回事,心里着实被戳了一下,吃下去的那些酸甜果子突然就冲上了鼻子,又酸又涨。


江澄是真的把魏无羡当自己人的,有饭一起吃,有架一起打。


魏无羡也是真的想和他一起闯天下。


可后来发生了太多事情,魏无羡再也拔不出剑,江澄身上多了伤疤,一个成了夷陵老祖,另一个也走上云梦家主的路。


一切结束的那天,魏无羡站在炎阳烈焰殿中央,冷眼看着广场上猎猎飘动的各色家纹锦旗,不期然被那朵莲纹刺得胸口发紧。


那是所有人都会铭记的夜晚,到处是火光,鲜血,杀声和惨叫声此起彼伏。


隔着火和烟尘,魏无羡看见江澄握着三毒恶狠狠地瞪着他,脸上沾满鲜血和尘土,杀意凛然。


真狼狈。魏无羡想,根本没意识到自己也是半斤八两。他觉得他应该扯一个笑,算是旧友见面打个招呼,却发现自己压根笑不出来。


然后他听见江厌离喊他的名字,阿羡。


魏无羡的表情破裂了,江澄也煞白了脸。他们同时伸出了手,却什么都抓不住。


江厌离闭上眼的时候,魏无羡抬头看见江澄茫然的脸。他本是一个凌厉的男人,但在这个时刻,那双愤怒的眼睛却是一片死寂,就好像整个人随着他姐姐的离去一起碎掉了。


在那一刻,魏无羡意识到,自己完了。


所有的东西崩塌,都只是一瞬间。




但是,死过一次后,魏无羡意外地就看开了很多东西。


吃过饭后,他心无旁骛在莲花坞里转悠着,这里摘朵花,那里惊只鸟,嘻嘻哈哈,就好像个第一次来这里玩的闲人散客,就差划一条船荡到湖心睡个午觉。


他绕着湖走着,突然眼角瞥到一块巨大的假山石。


那是江澄和他小时候最喜欢钻的石头,肚内中空,堪堪容下两个小孩。他们得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宝贝都往那石头肚子里藏:一坛酒,几本春宫……男孩子年纪轻轻,对于这种偷偷摸摸的坏事有着别样的痴迷,三天两头地钻石头。虞夫人觉得奇怪,一块破石头有什么好玩的不成,结果一掏掏出新天地,自然又是把两个小子一顿好打。


魏无羡想到江澄红着脸被按在春宫图前揍的场面,越想越滑稽,叽叽咕咕地怪笑起来,脚步却不自觉地朝石头那儿走去。


除了他们,再没人爬过这块石头,天然雕就的孔洞间覆着厚厚的一层青苔。魏无羡找了个比较着力的地方踩着,熟门熟路地把头探到了他们的藏宝洞口,想看看里面有没有长出什么奇花异草来。


没有奇花异草,没有春宫图。


他看见了一只风筝。


虽然破烂不堪,但魏无羡一眼便认出了这是只风筝。


那只风筝被放在极深的地方,显然不会凑巧是被风刮进去的。但也亏得被人放在石头肚子里,没有风吹雨打,好歹还留了个风筝模样的架子。


他伸手进去,把那只风筝掏了出来。


那本是一只画着飞天妖兽的风筝,颜色艳丽,长着血盆大口,身后还缀着穗子,飞在天上的样子好不威风。可现在那只风筝已经看不出样子,颜色早就褪得干净,穗子更是烂在了地里。


他怎么会认不得,这风筝的架子比普通风筝大上整整一圈,这是他的风筝,江厌离画给他的风筝。


魏无羡蹲在地上,抓着那只被岁月蚀得只剩下架子的风筝,突然回忆汹涌不可收拾。


他很想再和江澄说说话。




江澄的屋子很好找,这些年来他没挪过地方,依然住在他们小时候的那间房里。


魏无羡站在房门前,有点想笑。


以前江澄也是这样把他关在门外,自己在里面用背抵住门,一边委屈得直掉眼泪,一边又凶巴巴地放言要叫一群狗来咬他。


非常轻微的光从窗户里透出来,映出一个斜斜的人影,随着火光微微晃着。


魏无羡曲起手指,叩叩门框:“师弟。”


意料之中的无人应答。


魏无羡转了转眼睛,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刀,像小时候那样熟练地从门缝之间塞进去,卡住门闩,一点一点地把门闩往旁边挪。


眼见门就要开了,突然从门内传出江澄的一声爆喝:“滚!”


“哎哟。”魏无羡手一抖,门闩啪嗒掉在了地上,半扇门吱呀地开了,露出江澄一张冷冰冰的俊脸。“原来你在啊,我还以为你睡着了呢。”


江澄不太耐烦地对他扬了扬下巴,道:“什么事?”


“没什么事呀。”魏无羡缓缓地环顾着这个房间。房内的摆设同他记忆里有些微妙的不同,但也看得出主人是用了心思想要还原什么的。“我就进来……打个滚。”


“……”


江澄最烦的就是魏无羡那副油腔滑调的样子,但每次又都拿他没办法。眼见魏无羡真的要往地上躺,他赶紧一挥手,“够了!你到底想干什么?”


“聊聊天呀。”魏无羡死皮赖脸地扒着门框,“大家这么久没见了,笑一个嘛。”


江澄动动手指,那扇门就哐地合上了,把魏无羡的脸拍在外面。


“过分啊。”魏无羡重新把门推开,委委屈屈,“你从前不是这样的。”


江澄顿了一下,接着他放下笔,看向魏无羡。也许是因为光线,他的眼神居然看起来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平和。


魏无羡大喜,以为他终于肯搭理自己了。


但只听江澄冷冷地说:“魏无羡,你凭什么和我说从前。”


魏无羡一愣。


江澄又说:“魏无羡,我看见你,我就想到我姐姐。你说,我要怎么笑。”


魏无羡嘴角的那抹笑意一点点的消失了,脸色也苍白起来。


就好像只是一句话的功夫,他就被人掏走了一部分身体。


这话无论对他们哪个来说都相当残忍。说完后,江澄也沉默了下去,下颌一道折线锋利。


“江晚吟。”魏无羡抬起手,用力地揉了揉脸,声音很疲惫,“你别这样,好不好。”


江澄被这句话刺激了。


明明三十多岁的人,大小也算个家主,平日说话做事也算是冷静可靠,但碰到魏无羡,江澄却又变回了那个脸涨得通红的男孩子,舌上长满了尖酸的倒刺。


他一掌拍在桌上,跃动的烛火点燃了他的眼睛。


他说:“你做得出事,我却说不得话,你是不是也太霸道?”


魏无羡不甘示弱:“有意思么你江澄,我好心来看你,不是来看你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!你多大了?”


江澄气得额边血管突突直跳,长袖一拂,将案台上的器皿尽数扫在了地上。


“魏婴,你果然无药可救!”


他们又吵了起来。


其实很多年来魏无羡都没有正经和谁吵过架,面对江澄压抑许久的狂风暴雨,一时感到支撑不住,舌头打结。


“江澄!”他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,气极了就结结巴巴,跺着脚冲江澄吼,“你别太过分!你再,再这样,我就——”


他想了半天要说什么样的狠话。什么“不和你说话了”“告诉你爹去”“揍得你妈都不认得”,现在是说不了了,那还剩下什么呢。


江澄也住了话头,噙着冷笑看着他,带着种一针见血的怜悯。


——你就怎样?


魏无羡气息一窒。


他突然发现,在一切都分崩离析之后,他连威胁对方的本钱都没有。


“够了。”江澄沉声道,又好像在说给自己听。“你别再发什么誓了。我不信了。”


魏无羡后退了一步。


他以前以为,没什么能把他和江澄分开,所以他才会大言不惭地说要一辈子扶持他。可惜他想错了,岁月荒唐,他们最后谁也顾不上谁。


而现在他以为,江澄是想和他和好的。可他又想错了。


江澄冷淡地望向站在灯火之外的魏无羡,和他的满地仓皇。


“魏婴。”他说,“我是真的恨你。”


嗯。魏无羡回答。


很多前尘旧事在这个不大的屋子里涌动,一点点把他们俱都淹至没顶。伤口是陈旧的,痛楚却宛然。


“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傻子。”过了一会,江澄笑了一下,疲意一圈圈地在他眼睛里泛开来。“你随口一说的事,我却真情实感地记了十三年。”


魏无羡愣住了。


魏无羡不是一个拘泥过去的人,他觉得,反正都以死谢罪过了,老调重弹太没意思。


但江澄他没走出来。他走不出来。


所有人都在向前走,他却被留在了那个十三年前的夜晚里。在废墟之上,树木发出了新芽,楼宇早已重建,鲜花盛开在焦木中央。所有的人都活在了一个和美的好世界,只有他,站在欢乐的人群中间,抓着他的仇恨,满目疮痍,四顾惘然。


江澄站在灯影幢幢里,平静地望向他。火光莹莹,他脸颊的轮廓模糊了些,依稀又像极了那个十来岁的江晚吟。


魏无羡忽然觉得,无论发生什么,他一定要抱一抱他。


于是,在江澄的注视下,他走上前去,张开了手臂。


魏无羡那一刻的表情很平静,就好像那个一切都还没发生的夏天。他没有笑,眼睛却是亮的,颤动着的,像一片湖水。


他轻轻地说,江澄,对不起。


然后他放开了手。




一片寂然里,他们就这么面对面站着,离得很近,好像亲密无间。


江澄看着魏无羡,看着那双熟悉的眼睛和那张陌生的脸,突然感到一阵无力。


“还有事吗?”他很长地叹了一口气。


魏无羡犹犹豫豫扭扭捏捏,居然真的点了点头。


“……说。”


“我晚饭没吃饱。”


“……”


江澄一掌把他送出了门。


在那扇门关上的时候,魏无羡突然觉得很丧气,他觉得他又搞砸了一切。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经历,去小心翼翼地挽留一个人,用颤抖的手修复一段被他弄碎的感情。可现在他才明白过来,他们谁都回不去了,他不再是那个恃宠而骄的魏婴,对方也不再是那个又别扭又傻白甜的江晚吟。


他想,这大概是他最后一次回莲花坞了。




当天晚上,魏无羡做了个很平静的梦。


梦里有莲花坞,有夏天,没有狗,有一个小魏婴和一个小江澄。太阳是柔软的,风是甜的,两个小男孩一前一后地跑着,笑起来像铃铛在响。魏婴跑得快些,仿佛鞋边生着翅膀。江澄气喘吁吁地想拉他的手,他却把江澄甩开,嫌他跑得慢。


“哎,风水轮流转。”魏无羡旁观那个小魏婴无法无天的脸,自言自语,“等你长大了,你想再和他说说话,都说不上了。”


他们跑了很久,直到魏无羡被敲门声吵醒的时候,江澄都没有追上魏婴。


但他们一直都在笑,很快乐,很无畏,根本不知道分离和失去是什么滋味。




魏无羡怅然若失地睁开眼,在床上躺了一会,确定是有人在踹他的门。


“谁啊。”他揉揉眼睛。


“开门。”江澄说。


魏无羡清醒了,赶紧抓起衣服往身上套,光着脚下了地。


江澄不耐烦地蹙着眉,见他开了门,利落地把一个瓦罐往他手里一塞。


魏无羡下意识地捧住瓦罐,但脑子还是懵的。


他看着江澄绷得紧紧的脸,突然很无厘头地想:原来江晚吟这会儿比我高这么多啊,亏了。


江澄自然是不知道魏无羡在想些什么,但他看着魏无羡怔怔的表情就气不打一处来。


“汤。”他脸色不善地说,“厨房里剩下的。爱喝不喝。”


说完他就走了,头也没回,并没有给魏无羡留下说话的机会。


魏无羡掀开倒扣在瓦罐口上的小碗,莲藕排骨汤的香味涌上来。浓白的汤,粉白的莲藕,酥烂的肉,和江厌离曾经盛给他的那碗一模一样,细心慢火才能熬出来的东西。


他捧着滚烫的瓦罐,脸埋在热腾腾的蒸汽里,咧了咧嘴。


“是,你是傻子。”


只是笑还没有成形,眼泪先掉了下来。




-END-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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